温朔声音在颤:“别说了。”
蛾眉月从怀里掏出一颗已经干瘪了的桃子,“我捡的。桃子很甜的,烂了可惜。”那颗干瘪的桃子终是从颤抖的手心里掉了下来,滚到一边,“真想这世间人人爱桃花,人人吃桃子。”
温朔抱着蛾眉月起来,用最笨的办法冲撞禁咒——他选择用身体去撞。一次,又一次,再再一次,手臂骨头碎了,他就用剑去刺,最后,连桃木剑也断了。蛾眉月的手臂勾着温朔,无数次陷入他的怀抱。温朔终于脱力,膝盖砸跪在地上,双手却死死抓住蛾眉月,没让他摔出去。
“别撞了,会疼的。”
“你疼吗?”
“我不怕疼。我怕其他的。”
“我怕!我怕!”
“别怕,我是厄运星君,灭天道者,我比他们都强,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蛾眉月凝住身体内最后一股力量,幻出灵狐之神,狐越来越大,将温朔卷在怀里,“厄运灭天道,桃花杀吕祖。北斗七星降童子,桃花印,护!”
“蛾眉月!你明明知道我怕的不是这个!”
“我知道。我都知道。”
狐与桃花牢牢将温朔护在中心。
耳畔星官之胡言乱语响起:
“灭天道者,你所行之处,兵燹连连。”
“灭天道者,你所行之处,灾荒不断。”
“灭天道者,你所行之处,瘟疫横行。”
“灭天道者,你所行之处,子杀父,臣反君,人伦灭。”
“灭天道者,你所行之处,爱沉沦,恩义断。”
“灭天道者,你会死于所爱之人手。”
魁星阁内,七星官恶言形如诅咒,紧紧围绕狐与少年,狐狸将厄运阻绝在少年身外,一人承受。他们也不知道人世正经历多少岁月,他们只闻彼此呼吸,担忧彼此安危。蛾眉月的狐狸身越团越紧,身子却越来越凉,触手生冰。
温朔疯得无法说话。
而蛾眉月疼得无法说话。
在感觉身侧之人已坠无间,温朔嘶吼:“你别走。我不许你走,不准你走。蛾眉月,我命令你,回来。”
蛾眉月悠长呼出一口气,“如果只有一人得解脱。温朔,放我走吧。”
天道无常,一道天雷劈了下来。
禁咒破,众生灭,
魁星阁转眼变为一片焦土,目所能及皆烈火、死灵,唯有一少年颤颤巍巍站起来,又跪倒,双臂支撑残破的躯体,撕心裂肺地一声哭。
“蛾眉月,你回来。”
“求求你——”
后来,在那片焦土之上,爆出一棵桃芽,雷火燎燃,转眼就要烧毁桃芽,少年一掌包住桃芽,任凭雷火烧身。白发白须老头从九重天落下,呼出一口仙气吹到桃芽上。
正是今年今月今日今辰,厄运之地结出桃花。
七言谶语启,厄运星君生。
桃花星君得遇初一公子
“说,是不是你有己无人,眼见七星官遇险,却只顾抱头鼠窜!”
“说,是不是你暗中勾结七元厄运星君,设计杀害七星官!
“你是怎么活下来的?”
“凭什么只有你活着?”
“如实交代,温朔——”
面对诸星盟长老们的质问,温朔只是低着头,黑发遮住双眼,右手无力地垂在一边,雷火将他的手背烧出如树根盘错的伤疤,淋淋淌下黑血。
温朔感觉自己从没有走出魁星阁,说明白些,是他想把自己永远关在里面。
死才是对。
死才是善。
相反地,活下来的人就是罪恶深重。
温朔抬起头,从一绺绺黑发间投出两团幽兰的光,“我也想知道,怎么就不能一起死。”
“是鬼族!”
“想不到邙山温氏竟然与鬼族苟合,生下此等妖邪之物。”
“难怪只活了他一个小儿,玄机竟在此。”
“众长老,结阵,诛杀妖邪!”
长老们向温朔使出杀招。
温朔并不躲,他甚至想象手掌穿透他身体,掏出他的心脏。
“长老!龙门军攻入金陵城,乌衣营败了!”
诸星盟是天下道盟之称,共有二十八星宿仙宗。
道盟在金陵城中,招收、教导、考核年轻修士,设学宫金陵台。诸星盟虽不受世家统辖,自成一方,但学宫衣、食、住、行皆受世家大族供养。
道盟与世家关系微妙,可谓互为制衡。
谢氏是金陵城的主人,门下统有乌衣营,与邙山温氏向来不和。
温羲左手操纵温珏对七星官下手,右手领龙门军攻打金陵城。
不到三日,温羲入主金陵城。
温氏如日中天,道盟自然不愿得罪。
众长老摇头收法阵。
“哼,便宜你了。”
“温二公子,得罪。”
从魁星阁活着走出来的温朔再次见到温家家主温羲。
温羲朝南而坐,右手手指依次敲打椅子扶手,从上而下琢磨了他这个儿子好一会儿,说:“活着,证明你还不算是个废物。”
“父亲,告诉我,夺人力量为正,杀无辜者为正,灭口毁证为正,那什么是邪?回答我!”
温羲说:“活既是强,强者才是正。”
“父亲,你错了。”
“怜悯妖孽,优柔寡断,废物!”